兄弟阋于墙

目前，我国民营企业大多是家族式管理。现实中有很多案件，都是因亲朋好友为一己之私，采取不正当手段获取商业秘密，或者违背信任关系或合同约定披露商业秘密，从而损害权利人的利益。近日，笔者代理了一起兄弟同室操戈的案件。此案告诫企业经营者：即使有血缘关系的管理人员，也不应碍于情面疏于管理，造成企业商业秘密外流。前方办厂“后院起火” 　　　　2007年7月，上海烈日当头，微风中夹带着热浪。下午，我正与助手分析一桩商业秘密纠纷案的关键点时，电话铃响起，一名中年男子称，他遇到一件棘手的商业秘密案件，希望我能帮忙。因手头有急事，我约他晚上到律师事务所详谈。　　刚过5点，助手通知有客人，原来那名男子放下电话，就与同伴从附近的酒店赶来，可见其急切的心情。其中一位略显苍老的男子，自称是浙江省浙西模具厂（以下简称“模具厂”）厂长宝林。据介绍，他从1993年左右开始研制用于碾磨硅片的行星轮，经过多年改进，形成现在性能领先国内同类产品的行星轮。为保持技术优势，宝林对该技术采取了保密措施。　　西汉是宝林同母异父的弟弟，2002年3月下岗后赋闲在家，宝林将其安排到模具厂任销售经理。宝林对这个弟弟非常信任，将管理和市场方面的事务全部交由西汉打理。　　2007年3月31日，西汉提出要离开模具厂，并在宝林的要求下于2007年4月30日与模具厂签订了补助合约：模具厂支付西汉100万元的补助金，西汉承诺在离厂后不生产经营模具厂的同类产品。如果违约，西汉须退回全部补助金，并承担模具厂的经济损失。　　签订协议当日，西汉正式离开模具厂，并将客户名单的资料原件以及行星轮技术图纸资料悉数带走。不久，西汉以他人名义开办浙江汉胜模具科技公司（以下简称“汉胜公司”），生产与模具厂相同的产品——行星轮，并将行星轮销给模具厂的老客户，同时，还诱使模具厂多名技术骨干跳槽。　　　律师支招取证技巧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根据宝林的叙述，我认为对本案中的几个主要问题需要加以明确：　　1．本案中的商业秘密包括两个方面：技术秘密和客户名单。其中，技术秘密是宝林多年研发而成，客户名单是模具厂多年经营而积累下来的特定客户。这些信息的实用性和价值性毋庸置疑，但其是否不为公众所知悉，模具厂是否对这些信息采取了保密措施，还需进一步取证。　　2．西汉的侵权行为包括三个方面：其一，带走技术秘密，允许汉胜公司使用原模具厂的技术秘密生产行星轮；其二，带走客户名单，并利用模具厂的客户名单，将汉胜公司产品销往模具厂的老客户；其三，西汉通过不正当竞争手段从模具厂挖走人才。　　但是，西汉是否带走技术秘密材料和客户名单，并允许汉胜公司使用这些商业秘密，以及如何采用不正当竞争手段挖走人才，都需证据支持。　　3．汉胜公司是否采用模具厂的技术秘密生产行星轮，以及如何证明其利用模具厂的客户名单进行销售，也需证据支持。　　取证宜早不宜迟，我建议宝林回去后可以先向模具厂所在的某县工商局申请行政保护。因为在商业秘密案件中，通过工商部门能够较快地获得证据。再者，工商部门处理此类案件的时限较短，既可通过行政处罚打击西汉的侵权行为，也可为日后的诉讼提供证据支持。　　听完我的分析后，宝林长舒一口气。他被此事折磨得焦头烂额，现在已清楚，当务之急是收集上述证据，紧锁的眉头逐渐展开。　　行政处罚帮了大忙　　　　不久，我带着助手王律师乘车到模具厂。进入厂房，斑驳的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碾磨轮，厂房中间放置着十几台碾磨机，但只有一台机器开着，其余都已停产，模具厂原先的辉煌和现在萧条的鲜明对比，更让我亲身体会到了客户名单和技术秘密的流失，对模具厂造成的严重损失。　　在我们的帮助下，模具厂于2007年8月1日向某县工商局提交了投诉书，投诉西汉和汉胜公司侵犯模具厂商业秘密。某县工商局接到举报后，于2007年8月8日对宝林进行询问，并先后两次对西汉进行询问调查。西汉承认自己在2002年3月至2007年4月30日期间，在模具厂从事原材料采购、市场营销工作，并全面掌握了模具厂的客户名单等经营信息。不久，模具厂根据签订补助合约，已先期支付给他15万元。他同时承认，于2007年5月20日到汉胜公司从事“行星轮”的营销工作，并由他向模具厂的老客户销售行星轮。　　2007年8月9日、10日，某县工商局对模具厂的职工张小丽、王佳红、齐方进行了询问调查，证明模具厂对相关人员曾明确提出过保密要求。　　2007年8月21日，某县工商局对汉胜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侯军进行调查询问，证明西汉在汉胜公司工作，负责行星轮的销售。2007年8月22日，某县工商局对汉胜公司的生产车间进行现场检查，拍摄大量现场照片，证明汉胜公司生产行星轮的事实。　　2007年9月18日，某县工商局对汉胜公司的财务会计凭证进行检查，获得汉胜公司相关财务报表，证明汉胜公司通过西汉向模具厂的老客户销售了价值12万余元行星轮的事实；同时，汉胜公司提供了《汉胜公司工资计算表（正式工）》，证明西汉曾在2007年以员工身份领取工资的事实。　　2008年6月16日，某县工商局作出行政处罚决定：当事人停止违法行为，西汉和汉胜公司分别罚款2万元。　　行政处罚决定作出的3个月内，西汉以及汉胜公司未提起行政诉讼。案件进行到此，可以说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局，但接下来的事情将更为复杂和艰巨。　　提起违约之诉规避取证难　　　　转眼到了2009年春天，宝林决定对西汉及汉胜公司提起民事诉讼。我看出他多少有点无奈，毕竟一奶同胞对簿公堂，令人感慨。　　针对案件的进展，我向宝林建议：“鉴于现在行星轮的技术是否属于商业秘密，有待于专家鉴定，需假以时日。兵贵神速，我们可先提起违约诉讼，诉请法院追究西汉违背‘不生产经营模具厂的同类产品’约定的违约责任，这既可避开涉案技术是否属于商业秘密的争议焦点，又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。”　　听了我的分析，宝林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，他说：“朱律师，我现在想明白了，虽然家丑不可外扬，但权利受到侵害就应该得到保护。”　　2009年3月27日，我的助手王律师携带相关证据，就西汉违约一案前往县法院立案。因违约之诉不涉及商业秘密侵权问题，立案成功。　　2009年4月1日，我们向上海市科技咨询服务中心提出申请，请求鉴定模具厂“行星轮或行星轮系列产品的生产工艺及设备”是否含有不为公众所知悉的技术信息。　　2009年4月28日，我们收到了上海市科技咨询服务中心的检索报告，报告认为该技术在2007年4月30日以前没有被公开过。技术专家在此基础上进行鉴定，并作出鉴定报告：模具厂的行星轮技术在2007年5月前（即西汉离开模具厂的时间），属于不为公众所知悉的技术信息。　　鉴定报告一出，我们立即启动对技术价值的评估，评估结果是：仅技术工艺一项就价值145万元。看来，加上经营信息和其他费用，我们提出200万元赔偿是合理的。　　与此同时，从县法院传来消息：该案涉及商业秘密，决定将其移送至市中级法院。这样一来，我们就可以集中精力做好商业秘密诉讼。　　兄弟二人握手言和　　2009年9月下旬，中级法院通知开庭审理本案。庭审历时整整一天，因双方证据材料较多，法庭调查阶段耗时最长，但最让人紧张的，仍是双方之间的发问和辩论。　　王律师首先向尚锐（被告二，原模具厂技术人员，后跳槽至汉胜公司）发问：“在进入模具厂之前，你熟悉行星轮的生产技术吗？”　　尚锐回答说：“不熟悉，这都是模具厂厂长宝林传授给我的。”　　“既然你在原、被告单位都从事过技术工作，那么请向法庭说明两家单位的行星轮制造技术有何差别？”王律师进一步问道。　　“几乎没有差别。”尚锐的回答对被告来说无疑是致命的。　　最后，王律师又向被告汉胜公司发问：“汉胜公司于2007年5月底成立，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完成了行星轮的研发、制造、试用、销售工作，请问汉胜公司的行星轮技术从何而来？”　　被告方及其律师显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，只能以“拒绝回答”敷衍。　　王律师的发问结束，对方没有实质性问题向原告发问，庭审进入法庭辩论阶段。　　王律师首先依据法庭调查所查明的事实及双方提交的证据，从商业秘密的构成、侵权行为的表现、损害赔偿的依据等方面全面陈述了原告方的观点。对方律师立刻起身反击：“原告所谓的客户名单是完全可以通过公共领域获得，有何秘密可言？”　　王律师亦不示弱：“对方律师显然混淆了客户名单和客户名称的概念。前者是包括客户名称在内的客户地址、联系方式、交易习惯、意向、内容等非公知的信息，而后者仅指客户的企业名称或字号。原告与这些客户之间关于行星轮产品的需求数量、产品价格、产品规格、交易习惯等，是在长期合作中积累起来的商业信息，且采取了合理的保密措施，应属于原告的商业秘密……”　　在双方最后陈词后，审判长宣布进入调解程序，由于双方积怨已深，一时难以进行。我倒以为，调解结案可以节约诉讼成本，对双方都有利。后来，在法官及双方律师的努力下，双方当事人最终达成和解协议：汉胜公司及其法定代表人不得利用模具厂的生产工艺、技术生产行星轮及类似产品，不得利用模具厂的客户信息销售行星轮及类似产品；汉胜公司于2010年1月31日前支付模具厂赔偿金25万元；解除模具厂与被告西汉签订的补助合约，西汉于2010年1月31日前返还模具厂15万元。（文中涉及单位及人物均为化名）